口述人：

楊辰，畢業于同濟大學城市規劃專業，法國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（EHESS）博士，法國國家職業建筑師（DPLG）。現任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副教授、博士生導師，研究方向為城鄉歷史與遺產保護、社區更新與治理。曾專門租住在曹楊新村，對曹楊的城市規劃和建設有過深入研究。

口述實錄：

“曹楊新村--上海社會主義空間樣本”

我叫楊晨，來自同濟大學建筑師學院，主要教導城市規劃。跟曹楊的緣分源于自己的一篇博士論文，主要研究對象就是曹楊新村。

大概是2008年，我在曹楊租了一間房子，租期大概六個多月，然后近距離觀察和研究曹楊新村這個社區，并出版書籍《從模范社區到紀念地:一個工人新村的變遷史》。

曹楊新村應該說是我們業內一個非常出名的工人社區。在中國，工人新村這個故事的開頭，可以追溯到1920年4月7日周作人在日記中的一條簡短記錄：毛澤東君來訪。1919年，周作人這一邊，在“新村主義”先驅者武者小路實篤的陪同下，進行了對日本“日向新村”的實地考察，回國后發起五四時期具有廣泛影響力的“新村運動”。

曹楊新村作為上海第一個工人新村，這個社區非常有特點，也非常有紀念意義。如果我們要回溯五十年代的時候，為什么要給工人建這樣的社區，為什么要建成像曹楊新村這樣的社區，曹楊新村最具有代表性的解答了這些問題。因為工人新村的建設有兩個基本特點。特點之一是選址大多在城市外圍；特點之二是建筑風格和建造方式以實用、經濟為取向。

而且從我們專業的角度來講，曹楊新村當時是第一次借鑒了國外的一種設計方法，運用在工人社區當中，從而成為非常有特色的一個社區。

作為全市乃至全國第一個工人新村，曹楊新村的選址是“全面而謹慎的”：市政府專門成立一個專家小組負責選址工作。在經過“兩個月密集的實地踏勘和討論”之后，最終在五個備選基地里選擇了現在的曹楊新村所在地。在選址報告中，專家們認為作為工人住宅基地，曹楊地區具有幾個突出的優勢：“這里地勢平坦、足夠開闊，可以滿足未來大規模的新村建設”“蘇州河支流從此通過，基地被多條河浜環繞，環境優美”，最重要的是，“新村的位置遠離市區卻靠近滬西工業區，疏解市區人口的同時，又可以方便工人上下班�！�

50年代曹楊新村總平面圖

曹楊新村的初建規劃布局舒展，9個居住小區之間以自然河道、公園和大片綠地相隔，環境優美。一排排的工人住宅或順道路或依水體，商業街、學校、食堂、醫院等公共設施穿插在各組團之間，和樹林、小溪、蜿蜒小徑一同構成了如畫的風景。與里弄住宅嚴謹、規律、些許擁擠的生活空間完全不同，曹楊新村住宅之間有非常開闊的空地，一條入戶的石子路很自然地將其分為南向花園和北向內院，家家戶戶養花種菜，每片組團還設有集中空地供居民納涼、聊天，整個就是一個“花園新村”。

曹楊一村（作者：李樹德）

曹楊新村設計師汪定曾先生表示，新村規劃采用了當時國際建筑界流行的“鄰里單位”的方式，社區設施齊全且布局都在步行范圍內，從托兒所到中學，從小賣部到職工醫院，為工人們提供了所有日常生活的基本服務。由于住宅的私人空間較小（當時人均居住面積低于4平方米），而公共空間卻相對充足，大量的家庭活動在室外空間展開：洗衣服、曬被子、縫紉、做飯...個別家庭連吃飯、睡覺都習慣到院子里或在路邊。加上曹楊新村最早是不建圍墻的，居民還自發成立巡邏隊來負責全村的安全和衛生，也培育了集體主義的生活方式，也就是“熟人社區”。

進入曹楊新村之前，我沒有在工人社區生活過的經驗，覺得跟鄰里還是有一定的距離。而且我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，也不是很懂上海，居民就會把我們當成一個外地人，但是到了曹楊新村后發現，因為我是以一個研究者的身份進入的，在居委會阿姨的幫助下，逐漸有一種自己人的感覺。

記得比較深刻的是，那時候還沒有外賣文化，我作為一個剛剛畢業的學生，也要學會自己做飯。但是，我的廚藝是很糟糕的，但由于曹楊一村不成套的規劃，就有機會得到一起做飯阿姨的指點，從廚房小白到現在擁有了基礎的煮飯技能。

成套改造這個事情我也是第一時間知道的，還帶了自己的研究生來曹楊調研過。我記得當時還在處于意見征尋階段，我在居委會看到改建方案后是比較興奮的，因為我看的懂改造計劃，也曾住在曹楊。

曹楊新村名氣是非常大，作為第一期工人改革新村，有非常多的勞動模范。但也因為經過這么多年，住房條件包括社區環境都有一些衰敗，所以很多居民希望可以盡早的改善住宅環境。

從我個人來看，改造方案確實還是比較全面，也比較務實的。主要是曹楊這種特殊的工人社區，還有一個特殊之處，那就是在2014年被列為上海優秀歷史建筑，所以雖然這個房子居住面積狹小、生活不方便，但是它已經被列為保護遺產，不能輕易地拆掉改造。

這次的改造，沒有徹底的把建筑拆掉重新去蓋高樓大廈，而是基本上維持了曹楊新村的建筑機理和風貌格局，在這個基礎之上對戶型做了一些調整，讓每一戶都能獨立的廚房，我們稱它為成套改造。從這個角度來講，既考慮了日常保護的問題，也確確實實的解決了居民的日常生活，我個人覺得這些還是比較務實的。

我在寫書的時候，真的沒有想到曹楊這么快就會迎來一次巨大的發展機遇，但是實際上很多居民，包括我個人在內，都在思考曹楊的未來到底在哪里。因為它面臨許多復雜的問題，一個是人口的老齡化，還有公共社區受環境的原因也會有一些衰敗的跡象。

今年也是一個特殊的時間節點，希望曹楊能抓住了這次發展機遇，再次找到當年的輝煌，將這些榮耀繼續延續下去。

此外，我覺得曹楊新村作為中國第一個工人社區、工人新村，應該有它自己的歷史地位和文化，這種一種象征性，希望在明年或者在更遠的將來，曹楊依然能夠成為一個非常前衛、非常先進的一種先進文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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